安顺场大渡河畔 李贵平 摄
封面新闻记者 李贵平
横断山脉有著名的横断六江,从西向东依次为:怒江、澜沧江、金沙江、雅砻江、大渡河、岷江。
大渡河,是一条颇具人文色彩的河流。中国近现代史上,有两起具有重要影响的历史事件就发生在大渡河畔,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:一是1863年5月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此全军覆没;二是1935年5月中国工农红军在此强渡天险,打破了蒋介石要朱德毛泽东红军成为石达开第二的迷梦。
石棉县城大渡河畔,有一座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小亭子,名翼王亭,翼王亭旁有一尊2米多高的花岗石塑像。我看了好久才瞅出这是石达开像。可能当地人考虑到太平天国是个有争议的历史事件,就没有在塑像上注明石达开的名字。
大渡河从泸定南下至此,往东一扭,大江逶迤东去,一路滚滚滔滔,前浪推动后浪,后浪不知所踪。很难想象,眼前这人居祥和、花草葳蕤的地方,竟是150多年前酷烈喋血的古战场。
上世纪40年代初,石棉县文物考古部门在县内永和乡发掘出一件清代翼王碑等文物,碑文记载了石达开兵败大渡河的始末,许多细节都颇为详尽,为中外历史学家所关注。
太平天国是中国近代史上极具血腥味的一段历史,其功过是非在学界甚至意识形态方面争议很大,但很多学者在聚焦石达开这个人物时,还是不同程度竖起了大拇指。
罗尔纲、王庆成所著《太平天国》(广西师范大学,2004)记载,太平军翼王石达开十六岁被访出山,十九岁统帅千军,二十岁封王,被杀时年仅三十二岁。他生前率军转战过大半个中国,有关他的传奇故事遍传坊间。关于石达开的才干,曾国藩曾说:查贼渠以石为最悍,其诳煽莠民,张大声势,亦以石为最谲。
天京内讧后离开洪秀全的石达开,转战全国10多个省份,于1862年初经湖北入川,欲北渡长江夺取成都。1863年4月,石军屡屡受挫、伤痕累累地渡过金沙江,是年5月,到达石棉县安顺场大渡河。此时太平军尚有4万余人,为百年不遇的暴雨涨水所阻,抢渡不成,最终折戟沉沙,陷入绝境。
石棉县城的石达开像 李贵平 摄
许多历史研究者感到不解,当年石达开一部既已占领凉山州的冕宁,为什么不走石棉汉源荥经雅安这条大路去攻成都,反而绕道安顺场、泸定这条小路折腾呢?他究意想干什么?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?
我们根据罗尔纲、王庆成主编的《太平天国》和王庆成《石达开》(三联书店,1980)及石棉县地方志资料,试着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形。
1956年发生了天京事变,1857年6月,石达开负气离开,率部独立作战。他率军起初在江西、浙江、福建等地活动,屡战不利,从1859年起,转战于两湖和云贵、四川,多次击败清军,自己伤亡也大。1862年4月和7月,石达开两次在重庆一带尝试突破清军防线入川,都失败了。
翼王太平军没有什么后勤基地,基本上是打游击战,一路作战损耗很大。1862年10月,石达开在四川宜宾的横江大战中损失了4万主力,渐成强弩之末。无奈只好军折入石棉县安顺场,寻机南下。1863年5月14日,太平军前锋到达波涛汹涌的大渡河畔。
大渡河,古称峨江,发源于青海,两岸雪山绵亘。一到春夏化雪季节,千里激流倾泻而下,汹涌澎湃,势不可挡。安顺场一带水势凶险,难以架桥,水寒彻骨,泅渡困难。两岸之间的交通只靠少数渡口和与铁索桥维持,过去南丝之路和茶马古道的马帮多靠溜索过江,自古以来称为天堑。
此时,太平军陷入绝境:北面是大渡河和清总兵唐友耕等部队,西面是松林河和土司王应天的地方武装,东面是马鞍山及土司岭承恩和越嵩营参将杨应刚的兵勇,中面的山径险路被岭承恩砍倒的古树所堵塞,又有王松林的游击兵勇在筲箕湾等处堵守。
1862年5月21日早上,雨过天晴,大渡河水位略微下落。石达开挑选出五千精锐,陆续登上几十只木船与几十只竹筏。这些人以盾牌护身,腰配利刃,手握钢矛,在一片呼啸声中破浪而去。岸上将士摇旗呼喊,擂鼓助威,声震山谷。这些破浪而来的太平军将士,都是经过万里长征身经百战的勇士,只要登上河岸,谁也挡不住他们的去路。
对岸的清军如临大敌,不断施放枪炮。太平军虽有伤亡,仍在波涛起伏的河心奋勇前进。渡河眼见就要成功,在岸边呐喊助威的太平军将士还发出一阵阵欢呼。想不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,河水突然暴涨,在滚滚而来的洪峰冲击下,渡河木船均被打翻,竹筏被冲散,将士们纷纷落水,没有打翻的船筏也被急流冲走。可怜5000精锐无一生还。
石达开又多次组织渡河战斗,均失利,伤亡惨重。由于四面楚歌,粮道断绝,给养发生了严重的困难,仅以摘桑叶、据草根杀马骡为食,甚至出现了噬人肉的现象,而石达开竟不能禁。
乐山金口河大峡谷 李贵平 摄
大渡河翻着黄色浪花又开始上涨,石达开怕战事拖得太久,陷于更大被动,他决定转移进攻方向,抢渡西边的松林河。松林河河面虽宽,水量不大,枯水季节行人可以涉浅过河。这时涨水后,水石相激,一片浪花。既不能涉渡,又不能行船,只靠可怜巴巴一座铁索桥维持。河对面就是番族土司王应元的驻地。王应元听说太平军金银无数,死心塌地充当清军帮凶,他下令所管束四十八寨山民坚壁清野,不留一粒粮食给太平军,并强令士兵和地方团练扼守河畔。
石达开见对方人数不多,又是些土包子武装,决定在河口上下几里路内抢渡。这时满河都是急水漩涡,将士们手握长竹竿,三五人、七八人联在一起,互相支持,共同涉水。但河心藏有深沟,水急如箭,难以跨越,一人跌倒,相联的几人也都站立不稳。跌下深沟,撞上乱石,立刻粉身碎骨。结果,十之七八都冲不过那条深沟,少数过了沟的,冲到对岸已筋疲力尽,都被敌人刺倒。
这一天,从早上血战到傍晚,太平军精疲力尽依然过不了河。
石达开抬起头来,望望天边血红的夕阳,阳光好像千万把利剑,直刺他的眼里,他的泪水流了出来。
5月23日,石达开移兵至河口以上十里的磨坊沟抢渡。这里河床较深,河面较窄,没有险滩,可以泅渡。他挑选了善于泅水的将士数百人,口衔利刃,同时泅渡。看着泅水的将士在河中迅速前进,大家都抱着极大希望。可这里河水乃雪山水汇入,冰寒彻骨,游泡了一段时间,将士手脚麻木不灵,浑身冰凉,转眼间就被急流冲走。即使费尽力气爬上对岸,也因手脚僵硬遭敌人毒手。
石达开命人赶造几只大船,于夜间放入河道,首尾用铁环扣住,作为浮桥。但河道崎岖,船只颠簸,铁环很快被冲断。
几番折腾,均告失败,石达开仰天长叹:天要亡我,若之奈何。他决定舍一人全三军,投降清军。
经双方谈判,太平军自行遣散4000人,余下2000人保留武器随石达开进入清营。史家分析,石达开意欲诈降,待机东山再起,当年张献忠就经常这么干,打不赢就降,活命要紧。
5月30日傍晚,石达开转身告别部众,黯然挥泪。天边夕阳失去了耀眼光芒,通红中带有深褐色,好像上面被压了块千斤重的钢板,渐渐下坠(未完待续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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